蘑法师

（四）

 

光华褪去，锁链上绑缚的凤凰褪去鸟身变成了人身。他挂在那里，垂着头，衣衫褴褛，一动不动。周泽楷找了个安全的位置，坐在树干上，趁着此处浓郁的灵气，运起太玄经的功法，闭目修炼起来。

二人相安无事，除却此方天地间的阵阵雷鸣，别无动静。如此，不知过了多少昼夜。

 

周泽楷睁开双眼。此棵巨木暗藏造化玄机，修炼时才感觉到，此中竟隐隐蕴含了一缕盘古开天辟地时遗留的先天混沌之气。借着这股混沌之气，以及此地蕴含的浓郁灵气，周泽楷顺当地回到了原先的境界，灵台处的暗伤一扫而空，隐隐触及金丹高阶。

莫非这就是凤凰梧桐木？周泽楷暗想。

入定前，他担心有什么变故，在周身设下了防御结界。但此时他醒来才发现，光阴流逝，他的结界早已失去了效力。若是树上捆缚那人趁他入定修炼时对他有什么动作，他恐怕就要身死道消于此。

 

“多谢前辈。”周泽楷端正行了个礼。

那人沉吟半晌，抬起头来：“你这小子倒是有趣。我此番又是欲夺你灵器，又是打伤你，你却谢我，这是为何？”

“一事归一事。”你修为远高于我，可以趁我入定之际夺我法器、伤我性命，却不曾这么做。无论此前多少龃龉，此事我总归要谢你。

那人笑了笑：“你有这般心性，又有这身资质，将来修仙界，必有你一席之地。”

他这几番动作，头发散开，露出一张脸来。这张脸，周泽楷只见过一面，却是记得的，记得很深。

“叶修前辈？！”周泽楷大惊失色。

“叶修？不，我不是叶修。”他看了眼天空，“叶修……他还在外头，忙着拯救世界呢。”看眼前的小朋友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，他又道，“唔，一叶落而知天下秋，不如我就叫叶秋好了……不行，叶秋是那家伙的弟弟，被他知道了，又要挨揍。嗯，我不是叶修，那我就叫叶不修好了。叶不修，这名字不错。喂，小子，快来拜见叶不修老祖。”

“叶……”周泽楷觉得这名字实在说不出口，顿了顿，道，“前辈，为何在此？”前辈，你为何在此，为何被绑缚于此，为何化身凤凰，为何如此狼狈，为何一腔怨气，为何变成元婴修为，又为何否认？他想问的太多了，却说不出口。

自称叶不修的元婴修士了然一笑：“你的问题可真多。不过，看你这人不错，这样吧，你将青鸾羽给我，我就告诉你。”

周泽楷听得此言，犹豫了一下，握紧了碎霜，目光在它身上久久流转。半晌，他抬起头来，摇摇头，却道：“别的，可以帮忙。”

“唉……你这小子。”叶不修摇摇头，似是无奈，又似是赞赏，“罢了，罢了。你可听说过身外化身？”

叶不修见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又道：“我是……那人的一具身外化身。他将七情六欲之念灌入我的身体，又以心锁将我锁在这凤凰梧桐木上，以梧桐木的混沌清气日夜荡涤，要洗去这一身心魔。”

他说得云淡风轻，周泽楷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
 

修士在元婴大圆满之后，可以天材地宝及心头精血熔炼身外化身。化身修为逊于原身，与原身心神相连，受原身一线分神控制，可用作替身、也可用作元婴脱体后的附身。但无论如何，化身所遭受的痛苦，原身都会因那一线分神而感同身受。而以心锁囚禁，以清气荡涤，所有作用均加诸元神之上，那种痛苦譬如以刃刮肉；心魔一日不除尽，这样的折磨便一日不能停止。

“前辈，为何……”化神大能，若非遭遇域外天魔，必是经历极大祸事，才会产生这除之不尽、祛之不去的心魔，不得不将七情六欲一并分出锁在身外化身中，以非常手段化解。数十年前，还是筑基修士的周泽楷，曾偶然目睹那位叶修前辈以一柄却邪，力阻八千域外天魔，一战血染千里，成就斗神赫赫威名，憧憬之心就此深种。

 

叶不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，只道：“你这碎霜，怕是以天外玄铁做底，以虬龙之筋为骨，以深海千年冰芯驱动符咒法印，其余花费无数。而这青鸾羽，不过是镇压心魔之用，你是清净琉璃体，对你而言，本是无用。你师父为何做此画蛇添足之举？”

不等周泽楷回答，他自顾自说下去：“‘凡像凤者有五色，多赤者凤，多青者鸾，多黄者鵷雏，多紫者鸑鷟，多白者鸿鹄。’因为这青鸾羽，能令你在遭遇极大危险时，有一次凤凰涅磐、脱胎换骨的机会。”

“巫妖之劫后，龙凤麒麟族灭于天地，已有千万年了。而今，一片凤凰羽、一缕凤凰火，就能令世人趋之若鹜。若是，一身凤凰血呢……？”

若是，一身凤凰血呢？怕是能活死人、肉白骨，通天地造化，为宗门带来无数好处。于是，哪怕是千年相识、哪怕是镇派长老、哪怕是化神大能，也敌不过这人心贪婪、鬼蜮伎俩。

“他们勾结域外天魔，趁我不备，乱我神念灵台；又擒住沐橙，想逼我就范。”

“行了，故事听完了。姓周的小子，我看你顺眼，不杀你。我给你开个传送通道，你走吧。趁我还清醒。”

伴随他的声音，空中浮现出一个法阵，正是蜘蛛巢穴中周泽楷发现的法阵。

【待续】